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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五十三节夜遁而逃
    杨辰沿着小路往前跑。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,也不知道该去哪儿,只是没命地往前跑,仿佛身后有恶鬼猛兽在追逐。前面明晃晃仿佛有火把的光亮,她急忙躲到路旁的假山是后,悄悄往外看去。

    一队金吾卫正驱赶着一群宫人经过。那些宫人们一个个面容哀戚,间或传来低低的啜泣声。杨辰只觉得心都停止了跳动,背身立在假山后屏住呼吸。这就是宫中的规矩。大事之后,第一批要灭口的,就是最不起眼的宫人。

    所以上官婕妤让她走。眼下婕妤犹自顾不暇,自然也没有能力救她。她只能自救。

    金吾卫的脚步声伴随着宫人的哭泣声远去。杨辰微微松了口气,探出头往外看。小路上再一次恢复了黑暗。身后的假山石凉凉的贴在她脊背上,沁得她心肺发寒。假山后又传来脚步声,是另一队巡逻兵士经过。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,巡查自然会更加严密。大殿那边也不知情势如何。恐怕现在宫门已经封锁,想出宫是不成了。

    这个假山石后还算安全,暂时不会有人发现她。杨辰抱膝蹲下来,从头到脚都在发抖。眼下安全只是暂时的。天亮之后怎么办?她必然躲不过兵士的巡查,到时候被搜出来,还是死路一条。

    假山后的脚步声远去,周围再次回复了寂静。晚风吹过,四周木叶萧疏,如猛兽奇鬼,森然欲博人。萧瑟的风中突然传来“簌簌”的声响,是脚步踏在木叶上的声音,越来越近,如在耳畔。

    杨辰连大气都不敢出,却抑制不住上下牙床“咯吱吱”地打颤。那脚步声就在假山另一侧停了下来,仿佛也在谛听着什么。

    仿佛过了百年那般漫长。仍旧没有一丝声响。莫非那人走了?杨辰轻手轻脚地往一边蹭了蹭,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,向外看去。

    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。杨辰吓得大叫一声,声音尚未发出便被一只手封在了口中。黑影一闪,她已被人压在了假山后,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道:“别喊,是我。”

    崔湜,是崔湜的声音!杨辰借着月光一看,果然是崔湜。恐惧退去,她双腿一软。整个人伏在他怀中再也站不起来,连一句话都说不出。

    “可算是找到你了。”崔湜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。

    他在找她。杨辰的心微微一松。他的体温从四面八方传来,暖着她原本冰冷的身子。杨辰抬起头。声音带着一丝颤抖:“你……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“我是跟着太子入宫的。”他抬手,温热的掌心覆上她苍白的面颊,双眸闪着光亮,“你没事吧,可有受伤?”

    杨辰摇摇头。见到他。她心里竟是无比的安慰,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涌出眼眶。她突然觉得很委屈,怪他来得太晚,虽然明知自己根本没有理由怪他。

    崔湜将她揽入怀中,手轻轻抚着她的背,声音含笑。说道:“好了,别哭了。”

    杨辰也觉得自己丢人,用力吸了吸鼻子。离开他的怀抱站稳。崔湜看着她,问道:“可能走路?”

    杨辰点点头。

    崔湜将自己的披风解下,披在杨辰身上,用兜帽小心地遮住她的脸。

    “一会儿不要说话,跟着我走。”他在她耳边说道。

    杨辰点点头。他牵起她的手。带着她走出了假山石后。

    兜帽遮在眼前,她根本辨不清方向。唯一的牵引就是崔湜的手。她的手冰凉,他的手灼烫,十指紧扣,手心渗出细细的汗来。他牵着她走上一条主路,杨辰感觉到前方有光亮,耳边是兵士铠甲碰撞的声音。她微微有些发抖。崔湜用力握了握她的手,告诉她不必害怕。

    金吾卫越来越近,在他们面前停下。崔湜也停下了脚步,不知道做了些什么。杨辰低着头站在他身边,大气都不敢喘。过了一会儿,兵士们继续向前走去,兜帽下只能看到一双双迅速走过的鹿皮靴。

    崔湜拉着她继续往前,越走眼前的光亮就越暗。杨辰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,但她本能地感觉到那必是一个安全的地方。

    走了不知多久。夜风吹过,鼻尖传来青草的气息,间或有一丝马厩特有的骚臭。崔湜在她耳边说道:“到了。”

    杨辰摘下兜帽。眼前这个地方她认识,正是上阳宫的跑马场。

    此时他们就在跑马场一侧的马厩前。马场在浓郁的夜色中愈发显得空旷,仿佛一片漆黑的海洋。崔湜从马厩里迁出一匹马,问道:“你可会骑马?”

    杨辰急忙点点头:“会。”

    崔湜将马迁到她面前,从怀中掏出一物,递到她面前,说道:“拿好。这是东宫的令牌,宫门前若有人拦你,把这个给他们看。”

    杨辰一怔:“你不带我走吗?”

    月光下他双眸闪着灼然的光。崔湜挑唇一笑,道:“现在不行。我还有事要办,你先走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将令牌放入她手中,说道:“你出宫后沿着洛水岸跑,十里长亭处有一乌篷船,你与船家提我的名字,他便会让你上船了。”

    杨辰握着令牌,问道:“那你怎么办?令牌给了我,你怎么出宫?”

    崔湜唇边笑意不减,道:“我自有我的办法。”他忽然将她拉近,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,然后迅速抬起头。这一切太快,杨辰甚至还来不及感觉他唇上的温度。他俯身,半搂半抱将她推上马背,说道: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杨辰坐在马背上看着他。月光下澈,终于映亮了他的脸。他唇边仍旧带着那一丝鬼神莫测的笑容,抬手冲她挥了挥。

    杨辰握紧马缰,催马向前奔去。夜风在她耳边呼啸。离开跑马场时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,月光下,崔湜正踱着步子缓缓离去,仿佛只是去赴一场诗会一般,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。

    这个人,原本也是用不着她担心的吧。杨辰转过头,将头上兜帽拉紧,催马跑上宫城夹道。

    提象门前火光熊熊,门前戍立的金吾卫比平日的三倍还要多,两侧翼楼之上也有兵士往来巡查。崔青云骑马立于正门之前,忽听远处一阵马蹄声响,竟有一人打马而来。

    那人身披靛蓝斗篷,头戴兜帽,辨不清面容。崔青云骑马上前,横剑厉声喝道:“什么人!”

    骏马长嘶一声,正停在他面前。马上的人也不说话,只是抬手将一个东西递了出来。崔青云低头一看,竟是东宫的同行令牌。

    “原来是东宫的人。得罪了。”崔青云双手将令牌奉还。那人伸出手来接,白皙纤细,竟是女人的手。

    接过令牌的一刹那,崔青云猛然扬手,手中剑柄将那人的兜帽挑落。一瞬间青丝铺散,女子面容苍白,一双黑眸如耀目星辰,正灼灼望着他。

    “是你……”崔青云双眉紧蹙。

    杨辰看着他,低声说道:“三郎,放我走。”

    她唤他三郎,杜三郎。

    他眉间皱成一个川字,斧刻般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,可双眸中的复杂神色却泄露了他的心境。夜风吹过,周围火把“噼啪”地响。他忽然勒马退后一步,高声道:“放行!”

    两侧兵士的长戟倏然打开,通往宫外的大道再无阻碍。

    “多谢。”杨辰将头上兜帽拉好,策马冲出宫门。

    离开宫门的一刻,杨辰的心才终于回到本来的位置。宫外的风似乎都是不一样的,带着浅浅淡淡的春草气息。她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,打马按照崔湜所说的方向,沿着洛水而去。

    夜风呼啸,一次又一次将她头上的兜帽掀掉。离开了皇宫,杨辰再也顾不上那么许多,任满头青丝在风中张扬飞舞。跑了大概一刻的功夫,远处渐渐显出长亭模糊的影子,一旁的江中果然停着一艘小船。杨辰心头一喜,在长亭前跳下马背,抬手又抽了一鞭。骏马吃痛,继续往前跑去。

    杨辰刚要朝着那小船过去,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响。她迅速钻进亭中,躲在柱子的后面。紫金铜铃声声,伴随着马蹄的声响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原来是跸道传信的骑兵。那骑兵手持火把,光亮一闪,就消失在了远处的道路上。

    杨辰松了一口气,确定四下无人,才踮步从亭子里走出来。此时天光已经发亮,可太阳还没有出来,天地间一片混沌。天是淡淡的青,水是浓浓的黑,那条小船只是水中一个突出的影子,看不分明。

    杨辰来到船边,望着乌突突的船帐,问道:“船家?里面可有人吗?”

    没有人应声。

    杨辰想了想,说道:“我是崔湜的朋友,是他让我来的。”

    果然,船帐一挑,从里面探出一个小毛头。他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样子,眨着一双黑亮的眼睛,问道:“你说你是大人的朋友,以何为证?”

    杨辰被他问得一愣,手摸到身上的披风,说道:“这个,是崔湜的披风。你该认得吧?”

    那小孩眼珠一转,说道:“还真是我家大人的。得了,那你进来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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