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医生,没事,您坦诚告诉我们,究竟有多大的希望?”
距离绿地二期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的中心医院。
特护病房里,方卫国站在角落,殷切的凝视着前来查房的脑神经主任医生。
“这次的情况极其凶险,病人能够坚持下来,说明他有强烈的求生意志。作为家属,应该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。”
“我们只是想有个底而已。”
旁边的潘慧跟着道。
在icu里度过了生死难料的几天后,张中全终究还是被推了出来,活着。
不过他的活着,仅仅只是医学上的一种状态。
不能说话,不能动弹,甚至有没有自我意识都不得而知。
没错。
就是耳熟能详的植物人。
估摸快退休的老主任看了眼不远处的病床,微微叹了口气,扶了扶眼镜。
“从我的专业角度和过往经验出发,虽然病人目前的状态或许让人有些难以接受,但是不是没有好转的希望,在临床上发生过康复的例子,要有信心。”
医生讲话,自然有严格的尺度,绝对不会把话说死。
张中全的状态,并不是让人难以接受,而是生不如死。
植物人三个字代表什么,有点常识的人应该都了解。
语言障碍、行动障碍、哪怕偏瘫都可以,但却偏偏发生了最严重的那种情况。
没错。
成为植物人,在某种程度上,甚至比死亡更为可怕,无论是对于病人本身,还是对于家属。
死亡可能只是一时之痛,而植物人,对家属而言是漫长的精神折磨。
对于病人本身,没有意识还好。如果有意识,那么这具身体将会成为一座永恒的监牢,将你死死的关在里面,隔绝与外界的任何交流,让你只能去聆听每一秒时光流逝的声音,永远得不到解脱。
“谢谢。”
方卫国还打算说些什么,可是被女儿打断。
“不客气。”
主任带着医护人员离开。
“还有什么好问的呢,人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。”
潘慧小声道。
方卫国复杂叹息,的确,刚才主任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了,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他们,祈祷奇迹的发生吧。
“这让麦恩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。”
方卫国偏头,看向坐在病床旁边的女人。
今天的麦恩翠没有哭闹,一声不吭,安静得反常,只是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床上的丈夫。
同样作为母性的潘慧更是心有戚戚然,“她还要上班,还要照顾孩子,唉……”
别说对于普通家庭了,就算保险公司遇到这种情况都得头疼。
植物人并不是躺在那里就不用管了,持续不断的医疗费、养护费能一步步将人给逼疯。
而且久病床前无孝子。
不止经济上的压力,一个月、两个月,一年尚且可以坚持,可假如十年八年呢?
“孩子倒是没事,她爸妈都还在,可以搭把手,只是张中全变成这样,她……”
方卫国说不下去。
他是个男人不错。但也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绑架别人。
如果此时换作是他躺在那里,他宁愿一死百了,不要去拖累家人。
可关键生活往往就是这么残酷,不会给人选择的权利。
病房里很安静。只有各种仪器的运作声,张中全闭着眼睛,很难想象半个月前还活蹦乱跳的家伙居然就成为了活死人躺在那里。
医院这种地方,总是能让人瞬间领悟什么是命运的无常、感知什么才是生命的真谛。
“不知道他们买保险没有。”
保险,只能缓解经济上的压力,但是没法改变这个家庭沉重的未来。
“去劝劝吧,这么傻坐着不行,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,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,也没有办法改变,人总是得往前看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,方卫国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。
潘慧点了点头,正要过去,可江辰先一步迈开脚。
方家人一同望去。
“江城有家医疗机构,医疗水平比沙城要好,而且治疗费用有优惠,如果愿意的话,可以把人送过去。”
方家夫妇感慨万千。
是啊。
那些恩恩怨怨,是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了。
呆滞的麦恩翠有了反应,缓缓的扭头,目光移到床尾的江辰脸上,眼睛里重新有了神彩。
她摇了摇头,沙哑的声音就像生了锈的自行车链条,听得让人心里发酸。
“你说、会给我们公道。”
是啊。
这个时候,她脑子里肯定什么都没想,只有一个念头充斥着。
报仇!
“恩翠,江辰既然答应了你们,就肯定不会食言。江城的医疗水平确实要领先沙城,而且既然还有优惠政策,为什么不去呢。”
潘慧帮忙劝说。
麦恩翠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,有气无力。
“活死人,别说江城,就算是国外,都没有任何办法。”
潘慧沉默。
有些病,确实是有钱都没法解决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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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算没有办法,起码能帮你减轻经济负担,江辰是好心。”
方卫国忍不住道。
“我知道,你们都是好心,我也非常非常感谢你们。真的。但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办法去想,我只是希望把他变成这样的人,付出代价。”
说到最后,麦恩翠不自觉攥紧手,透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。
有情绪化的反应,反倒是让人放心。
“吧嗒。”
病房门突然打开,吸引了几人的注意。
进来的不是医护人员,而是……傅自力。
“方叔,潘姨。”
他捧了一束花,先是和方家夫妇打了声招呼,而后看向病床上的张中全,默不作声,走过去,把花放在床头柜上。
“沙城刚发生了一件新闻。”
傅自力直起身,开口。
方卫国目露疑惑。
新闻?
医院可不是听新闻的地方。
而且现在也没有人有这份心情。
傅自力对这里的气氛视而不见,以不轻不重的语气继续道:
“绿色置地的董事长樊万里跳楼自杀了。”
无声处听惊雷!
方家夫妇脸色一变。
方晴眼神波动,似乎都感到诧异,而后看向某人。
对方静静的看着床上的远房亲戚,面如止水。
“你刚刚说什么?”
麦恩翠抬起了头。
她并不认识傅自力,不过认不认识并不重要,对方说的话她能听懂就够了。
“樊万里跳楼了,就在旁边的绿地二期。”
所有人听得更为清楚。
方卫国难掩震撼。
樊万里是谁?那可是沙城的明星企业家,举重轻重的商业大亨,领导的座上宾,经常在沙城电视台露面的厉害角色。
这么一个人,跳楼了?
“情况怎么样?”
“从三十三楼跳的,当场死亡。”
方卫国愣住。
“小江,是不是……”
事情太过巧合,就连潘慧都不由自主产生了联想,视线移向床尾的那道身影。
方卫国拽住她的胳膊,“别胡说。”
潘慧反应过来,立即闭嘴。
“确认是自杀吗。”
方晴问了一句。
“事发之后,绿地员工迅速报警,警方火速赶到,立即对现场进行了勘探,初步判定为自杀,事故导致的原因是由于工程质量问题不过关,天台护墙没有完工并且用料存在严重安全隐患,樊万里踩踏的时候发生垮塌,才引发了这场意外。”
傅自力不急不缓,将新闻原委讲述得比较完整清楚。
“那这就是意外,你刚刚为什么说自杀。”
傅自力和方晴对视了眼,“嗯,可能是我刚才说错了。”
“那究竟是意外还是自杀?”
方卫国稳了稳神,强行消化掉对于沙城堪比地震的新闻,忍不住好奇的问。
人固有一死,或重于泰山,或轻于鸿毛。
张中全脑出血与绿地董事长坠楼,同样人命关天,但是分量截然不同。
“究竟什么情况,事发没有多久,警方并没有准确定性,还在调查。”
“嗯!”
潘慧点头,念道:“这么大的事情,确实应该调查清楚。不过他在自己的项目里出事,而且还是因为工程质量,这算不算是因果报应?”
还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啊。
潘慧作为家庭妇女,反应能力也并不逊色,明明巧合到近乎离谱的事情,居然推到到虚无缥缈的因果上。
某人前些天才答应给下跪的母子俩一个公道,结果这么快就灵验了。
如果这算是佛家的因果,那岂不是说某人就是至高无上的如来?
“嗯,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啊。”
方卫国并且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,夫妇俩心有灵犀,配合无比默契。
“自力,你这个消息,来得很及时。”
方卫国目光随即移到病床上的张中全身上。
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。
要是能听见,多少能得到一丝宽慰了吧。
“活该!这样的人渣,就该死!摔死他!摔成一摊肉泥!”
麦恩翠可没有这么多顾忌,脸色病态的潮红,刚才还丢魂失魄的她犹如打了一剂强心针,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渠道,在病房里怒骂出声,并且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
不过她说得也没错。
形容贴切。
从那么高的高度摔下来,几乎就是肉泥了,清理尸体的时候,十有八九还得用到工具。
特护病房,不用担心吵到其他病人,至于张中全,更是不用多虑。
没有人阻止麦恩翠的发泄。
“……事发的时候,现场还有人。”
等麦恩翠骂完,傅自力才开口,显然今天他带来的看望礼并不是床头柜上的那束花。
“还有人?”
闻言,方卫国内心一跳,顿时看了眼不言不语的江辰,眉头皱起,眼睛里闪过一抹担心。
没错。
担心。
不过他肯定是多虑了。
“嗯,还有一个人和樊万里一起在天台,他是樊万里坠楼的唯一目击者,他叫周绍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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